“朋友們，雪山小白下靠勒多曼因北壁全新路線，滑墜國人首登，米當成功登頂，事人換來的發(fā)聲代價有點慘烈……”近日，一張群聊截圖廣泛流傳于網絡。并非

這段文字是運氣朱鵬發(fā)出的，11月7日晚，雪山小白下靠他和搭檔從北壁以全新路線登頂勒曼多因峰，滑墜在下撤過程中突發(fā)意外，米當滑墜約200米，事人最終，發(fā)聲朱鵬落在冰裂縫旁邊，并非搭檔則掉進了十幾米深的運氣冰裂縫中。搭檔雙腿骨折，雪山小白下靠朱鵬右腿骨折，在嚴寒中，朱鵬爬行10個小時找到帳篷，成功尋求救援。

公開資料顯示，勒曼多因峰海拔6112米，位于四川康定日烏且溝與磨西溝交匯處。

16日，九派新聞在重慶見到了朱鵬，他躺在病床上，右腳踝被一根鋼針穿入，約5kg的秤砣重量牽引著他的骨折處，來幫助骨頭復位。

劫后余生，朱鵬將其歸功于“10%的意志力”和“90%的運氣”——對講機沒摔壞、沒掉進前兩個深不見底的冰裂縫、兩人尚存一條好腿。

朱鵬稱，搭檔相信自己會來救他，自己也相信搭檔一定能被救出來。關于“無兄弟不登山”，他也有了更深的理解，“選搭檔很重要，不是隨便亂選的，大家都在一根繩子上面，生死兄弟應該是大家都沒放棄。”

勒曼多因。圖/受訪者提供

【1】滑墜

11月7日晚上約7點半，朱鵬的搭檔率先登頂，將近一小時后，朱鵬登頂。8點半，兩人開始下撤。

朱鵬介紹，兩人一邊設置保護站一邊下撤，兩人之間的繩距約50米，下撤八九段繩距后，降至海拔約5600米的高度。（注：保護站，指通過設置錨點和連接裝備，為攀登者提供安全保障的系統(tǒng)性操作）

朱鵬發(fā)現，周圍全是粉雪，打了一米深，也沒辦法建站。此時，已經可以看到二人出發(fā)時的冰裂縫，他感覺心理上有些安全，便和搭檔商量，雙人結組下撤，有人打滑就立即制動。（注：結組，指利用繩索連接攀登搭檔；制動，指采用技術手段防止滑墜或控制下降速度的辦法）

“慢一點，我要滑了！”兩人剛調整好準備繼續(xù)下撤，搭檔的聲音就傳了過來，朱鵬有點嚇到，趕緊走兩步制動。搭檔沒有滑多遠，朱鵬卻開始滑行。粉雪質地松軟干燥，可提供絲滑流暢的滑行感，是滑雪愛好者心中的理想雪質。但對朱鵬及搭檔而言，此時則處于無法預知的危險中。

登頂后下撤。圖/受訪者提供

系在一根繩子上的兩人向下滑墜，速度越來越快，朱鵬開始翻滾，但腦子仍然清醒，他知道下面有巖石區(qū)，還有三個冰裂縫，他第一時間用手護住頭部，避免被撞傷。在滑墜過程中，朱鵬曾兩次感到自己被拋到空中，隨后又重重砸在雪上，直到他落在了第三個冰裂縫旁邊。

朱鵬稱，這是大自然給他的第一次運氣。前兩個冰裂縫在巖石區(qū)，深不見底，掉進去沒有生還的可能。

滑墜點及冰縫的位置。圖/受訪者提供

第三個冰裂縫正是爬山的起點，朱鵬計算，兩人滑墜約200米，相當于60層樓的高度。此時，他感到麻木，連忙呼喊搭檔，但只有風在怒號?！拔乙詾樗呀浕杳粤??！?/p>

過了幾分鐘，搭檔的聲音從冰裂縫中傳來，“他已經摔蒙了，問我是誰，問他在哪里。”朱鵬努力把搭檔喚醒，兩人相互確認傷情。

搭檔表示自己渾身是血，雙腿骨折，胸部和腰部都有受傷，這時，朱鵬才反應過來自己一只手腫脹失去知覺，右腿也骨折了?！斑@是大自然給我的第二次運氣，讓我們兩個人還能有一條好腿?！?/p>

很快，他發(fā)現對講機躺在冰裂縫旁邊，雖然摔成了兩半，但還可以修復。

朱鵬無力把搭檔從十幾米深的冰裂縫中拉出來，他決定自己去尋找救援，搭檔則在冰裂縫中等待?！拔医兴扔眉本劝锏膴A板把傷勢固定住，把保溫毯裹上，無論如何一定要扛過今晚，等著我找救援來?！?/p>

朱鵬把繩子解開，沿著大概的方向，手腳并用，緩緩往帳篷爬去。

【2】求生

零下七八攝氏度的夜晚，冷風呼嘯不止，雪吹得全身都是。朱鵬裹著長羽絨服，頭燈在翻滾中不知甩至何處，頭盔已經摔裂，羽絨手套被巖石劃破，十指尖幾乎裸露在外。借著清冷的月光，他只看到四周白茫茫一片，不見帳篷的蹤影。

前期爆發(fā)的一場雪崩，掩蓋了部分路線。朱鵬隱約記得，帳篷在左邊方向，他就沿著雪崩后冰川間形成的溝槽往下爬。

爬了4小時后，他體力下降，再加上腿部疼痛，他用冰鎬挖了一個雪坑，趴在里面短暫休息，躲避風雪。過了5分鐘，他開始劇烈打顫。

朱鵬知道，不能再待下去了，否則會死在這里。他爬出雪坑，繼續(xù)朝著印象中的方向爬行。2小時后，眼前還是一片雪白。他感覺在做無用功，“有點絕望了”。但還是用不多的體力，一點點挖出第二個雪坑。

休息5分鐘后，他覺得自己可能走錯路了。但不確定，只能賭一把，轉換方向往右邊爬。又過了兩三小時，依舊看不到帳篷，“這次是真不想活了，意志已經被徹底磨滅了”。

朱鵬索性挖了第三個雪坑，癱在里面。這輩子的事像走馬燈一樣在他腦中過。他已經感覺不到冷，甚至出現了幻覺。按照之前學的戶外知識，接著體溫會急劇下降，然后是重度失溫，最后死亡。

“我不能就這么死掉?！鼻笊灸茯寗又M量保持清醒，他想起搭檔還在冰裂縫里，得找到救援。本來趴著的朱鵬，掙扎著挺起身，環(huán)顧四周發(fā)現，遠處有個小尖，他猜測是帳篷。

朱鵬爬行路線。圖/受訪者提供

生存意志夾雜著體內涌上的一股暖流，他往小尖的方向爬，速度更快了，小尖在他視野里越來越大，他知道有救了。爬進帳篷后，身體暖和了些，他把熱水燒上。但熱水入嗓，比吃雪還疼。

朱鵬意識到，上次進食還是登山之前，已經過去了一天一夜。包里的食物一直沒動，只顧登山也不覺得餓，只是渴。胃酸反上來，整晚都在侵蝕他的呼吸道，吃雪感覺剌嗓子。

他顧不得疼痛，拿起對講機開始呼搭檔。對講機串聯著三個電臺，朱鵬、搭檔與山底的營地。但設備僅剩一格電，朱鵬只能每呼一次就關機，停頓10分鐘開機再呼，這樣持續(xù)了一小時沒有任何回應。

朱鵬以為搭檔沒挺住，忍不住失聲痛哭。對講機已經播報低電量預警，他嘗試呼最后一次。聽見營地傳來了聲音，他趕快說，“我們出事了，可能是兩重傷或者一死一重傷。你們快來救援，不管我搭檔是重傷還是死亡，一定把他救出來！”

說完，朱鵬沒關對講機。過了10分鐘，傳來搭檔微弱的聲音，“我活過來了，爬出冰裂縫了”。朱鵬難以想象搭檔怎么爬出來的，他不由得大哭起來。

后來，救援隊趕到了山上。因為地形復雜，巖石與冰川交錯，救援隊無法用擔架，他們把朱鵬的搭檔抬到睡袋上，利用雪地的優(yōu)勢往山下拖著走，遇到障礙物就抬起。兩個多小時后，朱鵬在帳篷里見到了搭檔，“我們倆相視一笑，因為都活過來了”。

救援到來。圖/受訪者提供

【3】準備

得救后，朱鵬在登山愛好者群中發(fā)消息，本意是向群友報平安。他沒想到，這條消息被人截圖傳到網上廣泛轉發(fā)。有人稱，他們是兩驢友盲目登山，帶著莽撞和沖動。

朱鵬表示，這其實是誤解?！拔覀冇腥哪甑巧浇涷?，5000米級別的山，我登頂過好幾座。我們不是簡單攀爬，是用技術的?！彼寡?，登山不是一項簡單的運動，涉及氣象學、海拔、繩索操作以及體能訓練等一系列知識。

2022年第一次登山，他穿著籃球鞋、摩托車的重型裝備，嘗試登四川的巴朗山（最高峰海拔5072米）。不料遭遇十幾米的滑墜，險些喪命。那之后，他開始系統(tǒng)學習如何專業(yè)地登山。

每次背包里，他都帶食物、保溫毯、通訊工具等必備物品。他也不會盲目進山，“雪崩風險大、山上積雪厚，都不會上去的。要等到窗口期，也就是氣象條件相對穩(wěn)定的時段。”

此次攀登，朱鵬準備了半年。他第一次看見勒曼多因是帶隊徒步，當時就被它的美所震撼，“峭壁、懸崖、坡度都很美，在我的心里，它是一座很完美的山峰?！?/p>

登山的朱鵬。圖/受訪者提供

回去后，朱鵬便查閱此前攀登者的登山報告。他了解到，2011年，攀登者嚴冬冬和周鵬開辟了勒多曼因北壁直上中央支脊路線，但時隔14年，幾乎無人再登頂。朱鵬想開辟一條新路線，有一份自己的榮譽，“我相信我能登上去”。

今年10月20日，他到勒多曼因山腳下，先用無人機觀察山體，“最陡的坡度有80度，大約五六米長，后面的多在55度到60度”。隨后，他跟另一搭檔去探路，但中途搭檔出現高原反應，他們便下撤了。

過了一周，朱鵬與搭檔攀登他們發(fā)現的勒多曼因新路線——過了冰裂縫，右切直上登頂。不料下撤時發(fā)生了滑墜?！暗巧斤L險是很高的，不接受它就無法享受登山。”對于這次攀登，朱鵬不覺得后悔。

【4】登頂不是終點

近日，朱鵬從四川轉至家鄉(xiāng)重慶的醫(yī)院，搭檔則還在四川的醫(yī)院。經檢查，朱鵬的右腳腓骨斷裂，醫(yī)生用電鉆把螺釘打進腳踝處暫時固定，并進行牽引拉直，后續(xù)還需做手術。朱鵬每天都要打鎮(zhèn)痛針，他和搭檔在手機上交流，兩人的共同感受就是疼。

這天下午，朱鵬的朋友來看他。朋友稱，曾勸他不要去，得知他已經出發(fā)，只能提醒他注意安全。11月7日晚上8點多，他還給朱鵬發(fā)了信息，直到第二天晚上接到陌生電話，才得知朱鵬出事了。

朱鵬和朋友。圖/九派新聞

“雖然成功登頂了，但代價很大?！敝禊i苦笑，他表示下一次會更謹慎，細節(jié)想得更周到，后勤預案也要做得更詳細。

“讓營地全天候把對講機開著，我當天晚上可能就會得救；當時找不到錨點寧愿不下來，或者橫切過去，在別的地方找?！彼偨Y。

朋友補充，“還可以在帳篷里留一兩個人，拿望遠鏡幫助看線路、天氣，下來的時候還可以去接。不要把全部的力氣用來沖頂，至少要保持三成體力下撤。我覺得這是更完美的做法?！?/p>

對朱鵬來說，以全新路線攀登勒曼多因峰更多源于挑戰(zhàn)自我。他想，這種對“高處”的執(zhí)念，仿佛是人類基因里一段古老的密碼。從建造通天巴別塔的妄念，到前赴后繼站上世界之巔的壯舉，人總是被一種無形的力量牽引向上。他找不到自己如此執(zhí)著于登山的理由，最終只能將其歸結為一種宿命般的召喚——“命運把你帶到那里去”。

朋友則引用了網絡上的一段話，“如果攀登只是一味地追求難度，而忽略對山之美的欣賞，忽略渺小的自己，失去對偉大自然的深邃理解，忽視大眾之間的奇妙默契與信任，那攀登于我將走向虛無。”

劫后余生，朱鵬將其歸功于“10%的意志力”和“90%的運氣”——對講機沒摔壞、沒掉進前兩個冰裂縫、兩人尚存一條好腿。這三個細節(jié)，如同三個救命的支點，缺任何一個，故事的結局都將被改寫。

朋友和朱鵬在病房里討論了很久，當所有關于勇氣、運氣與生命的激辯沉寂下來，那句在登山界口耳相傳的箴言最終浮現：登頂不是終點，平安回家才是。

九派新聞記者 武菲菲 胡冰月 重慶報道

編輯 萬璇 任卓